长江水文明是长江流域人类和自然长期互动过程中所形成的一种亚文明现象，是长江流域文明的重要组成。然而，截至目前，长江水文明还没有被充分认识和讨论，还有很多需要从概念和内涵上加以明确的内容。

首先，我们需要厘清的是长江的水文化和水文明之间的关系。长江流域不同地区的人民在利用水资源的过程中都形成了关于水的观念、知识、崇拜、文学艺术、社会习俗以及使用水资源的方法、建设成就等。但这些都是在不同民族及不同地方社会中存在的水文化现象，还不能说是一种文明体系。而水文明则体现了长江流域整体性的对水的认知、利用、治理，以及由水而形成的人类生计、精神世界、社会关系与社会形态等。长江水文明集中体现了长江自然，包括流域水环境及水资源对整个长江流域社会格局形成的影响，包括由水构建起来的精神世界、生计、社会关系、社会组织形态、生活方式、水资源控制能力和结果等，是一种由这些要素交互影响而形成的亚文明体系。当这种文明体系形成了定式化的内在互动规律，那么它对长江流域的水资源和水环境又会形成相应的影响。这就要求我们从整体性的基点去理解长江水文明的内在关系、内在特征和共同的发展利益。

其次，长江水文明之所以能够成立，在于它和长江自然以及人文的共同特征相契合，体现了长江自然和人文有别于其他江河的独特性。例如，在长江的水环境方面，长江流域支流众多，是其他的大河所不能比拟的。长江支流流域面积1万平方公里以上的有49条。长江河网密度高于其他大河流，每平方公里高于2公里，尤其是在长江三角洲地区最高可达6.7公里。此外，长江流域湖泊众多，大于1平方公里的湖泊有760个。这些都是长江流域自然的独特性，对长江流域的人文环境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长江流域是不同民族迁徙和各种文明交往交流交融的大平台。此外，作为世界稻作文明的发源地，水稻种植是长江流域最典型的生计方式。长江流域也是重要的水上交通和商贸通道。长江流域在文化上有着区域独特性，例如长江流域有中国大河流域最丰富的水崇拜现象，自古不仅有长江总的神灵江渎大神，不同流域社会中还有数以百计的以想象的神灵及英雄贤德人物化身而成的水神，如大禹、屈原、柳毅等。长江的水文明，就是在这种长江独特的地理环境、水资源状况和在此基础上所形成的人文环境中构建起来的。它之所以能形成一种文明，就是因为它结合长江流域水环境水资源的特征而形成了较之先前人类更佳的生存状态、人和自然更好的融合状态，以及通过这种文明呵护人和自然之间的平衡关系的机制，从而实现水环境水资源的可持续。长江水文明既是一种历史上形成的形态，也是在当代社会中需要不断加以构建的文明。

长江水文明是历史上长江流域各民族人民和自然互动所形成的一种有利于自然和人类共生的形态。在当代，我们可以从以下几点来理解长江水文明：第一，长江水文明是中国河流流域的一个文明体系，体现了长江流域水文化基础上的共同性。长江水文明是中华民族文明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中华文明体系中的一个重要符号。它不仅能够使我们能从一个侧面具体地理解长江文明乃至于中华文明，而且也是我们今天进一步构建中华文明、提升文化自信的重要动力和来源。第二，长江水文明是长江流域各民族人民在历史上共同创造的一种人和自然和谐共生的形态。它是各民族人民生存和社会生活的重要依托，其本身就是人类社会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体现了长江流域各民族人民和自然之间的友好关系，对于保护长江自然环境有重要的作用。第三，长江水文明是长江经济带建设和长江流域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文化基础。长江经济带的建设以及长江流域的高质量发展，首先是水环境的良好状态、水资源的科学有序利用、流域人类和自然关系的和谐。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需以文明去应对长江流域的保护和发展，形成宏观的机制环境和水友好的社会环境，从而真正从根本上助力流域的高质量发展，有效推动长江经济带的建设。

那么今天我们应该如何传承长江水文明、构建有利于当代发展的新的文明呢？

其一，我们应该进一步确立长江水文明的整体地位，将长江水文明作为中华文明的一个区域性符号，增强长江流域人民对于长江水文明的自信心。同时，要更深入地理解长江水文明的内涵、价值和功能，使长江水文明获得中国乃至世界的广泛认知认同。

其二，要认真传承在历史上所形成的长江水文明要素，延续长江水文明的历史脉络。对于有利于长江水环境、水资源保护和可持续利用的各种文明构成因子进行认真的调查研究和传承，使其在当代的发展中继续显示出价值并发挥作用。与此同时，我们还必须结合时代发展的需要，不断为长江水文明的传承与构建注入新的活力。

其三，在当代的长江水文明构建发展过程中，必须要体现人类对自然更多的关爱，让自然成为人类长期生存不竭的资源和动力。长江水文明的构建必须将人和自然的关系放在重要位置加以考虑，建立人和自然的生命共同体。

其四，把水文明转变为一种推动长江流域高质量发展的动力。水文明的建设不仅要利用好在历史上所形成的有利于人水和谐的因子，还要依据文明建设的规律和要求，构建起长江流域统一的保护自然生态环境价值观、实现人水和谐的理念和行为模式、建设保护长江水环境水资源的制度体系、可持续发展的行为准则。比如长江十年禁渔、长江江豚的保护行动、严格的水资源管理等，都是体现不断构建长江水文明的重要行动。构建当代长江水文明，还应该将其更多地融入国家大战略中，例如国家文化公园建设等，这样才能更好显现它的时代价值。

（作者为湖北大学特聘教授、中国长江文化研究院院长）